8问大事件 | 对话肖飒：PlusToken传销案破获后，钱能回到受害者手里吗？

近日，据中国新闻网报道，在中国公安部统一指挥部署下，公安机关立案侦办“Plus Token”网络传销案，先后将潜逃境外的全部27名主要犯罪嫌疑人和该案82名骨干成员抓捕归案，彻底摧毁了这一盘踞境内外的特大跨国网络传销组织。

“PlusToken”案系中国公安机关侦破的首起以比特币等数字货币为交易媒介的网络传销案。该案席卷全球近 170 个国家，主要是中、日、韩、德国、新加坡、英国、越南、俄罗斯以及缅甸等，涉及参与人员200余万人，层级关系多达3000余层，涉案数字货币总值逾400亿元。

8月5日，巴比特《8问》大事件聚焦首起以比特币等数字货币为交易媒介的特大网络传销案“PlusToken”，对话中国银行法学研究会理事肖飒，共同探讨案件破获、嫌犯被捕之后的法律遗留问题。

核心观点：

（1） 嫌疑人行为既涉嫌组织领导传销罪，又涉嫌诈骗罪，属于法条竞合，应从一重处罚，所以按照诈骗罪处理更妥当；

（2） 传销本身是违法行为，但不构成犯罪，组织领导传销罪构成犯罪，其中包括宣传的讲师；

（3） 投资者可能既是从犯，同时也是受害者，这类人群报案需谨慎；

（4） 传销罪涉案资金处理情况多样，可能会按比例归还，也可能会被没收，但历史案件显示归还概率仅20%；

（5） 建议大家报案而不是上诉，可以通过给派出所邮寄EMS的方式提供证据文件；

  案件回顾  

? 2018年4月：PlusToken 数字货币钱包推出，自称为全球第二大数字货币钱包，由“三星+谷歌”团队研发，其自动搬砖套利产品月收益10%-30%，此外还有10级推广奖励费；

? 2018年10月：PlusToken上线所谓钱包交易所；11月，PlusToken钱包交易所更名为“PsEx交易所”，随后开通了充值功能；

? 2018年11月：有自媒体曝光PlusToken “假量化、真传销”；

? 2019年6月27日：PlusToken钱包被曝光跑路，资产已无法提现；

? 2019年6月27日：媒体称瓦努阿图警察部队逮捕了六名中国籍人士，或涉嫌非法互联网诈骗，疑似 PlusToken 团队成员；

? 2019年8月16日：人民检察院案件信息公开网发布，盐城开发区检察院依法对涉嫌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的陈波等六人批准逮捕。公安部“猎狐行动”办公室组织江苏警方赴瓦努阿图、柬埔寨等国，协助配合当地警方开展缉捕；

? 2019年8月26日：区块链基础设备公司Elementus发布报告，称PlusToken地址抛售920万以太币，48%的提款经由火币交易所取出，此外涉及交易所包括ZB.com、Upbit、OKEx、Gate；

? 2019年8月30日：安全公司PeckShield监控的PlusToken关键地址近日发生大额异动，5775个BTC 经过多次转移后被分散至若干地址，疑似通过类似ChipMixer的工具进行混淆，再通过场外OTC的渠道卖出；

? 2020年7月31日：官媒报道称，在中国公安部统一指挥部署下，警方先后将潜逃境外的全部27名主要犯罪嫌疑人和该案82名骨干成员抓捕归案，彻底摧毁了这一特大跨国网络传销组织。

  律师对话  

1.“传销”还是“诈骗”？

8问：公安部将该案件定性为“传销”，传销所得的非法财物会被没收。但很多投资者认为自己是被 “诈骗”了，肖律师怎么看？ 肖飒：目前，江苏盐城检察院是以涉嫌组织领导传销罪，将主犯和从犯逮捕的，也就是说官方认为PlusToken的经营模式是传销行为。但我个人认为该案比较明显的涉嫌诈骗罪，虽然它也构成了刑法224条之1“组织领导传销罪”的一些特征，比如500美元的入门费、拉人头的做法，以及相应的层级。但刑法上有一个说法叫“法条竞合”，意思是一个犯罪可能同时构成两种或两种以上的罪名。也就是说，该案可能既构成组织领导传销罪，也同时构成合同诈骗罪或者集资诈骗罪，这个概率还是存在的。 8问：该案被定义为“传销罪”或者“诈骗罪”对于涉案用户有何影响？ 肖飒：如果该案被定性为诈骗，对广大投资的好处是非常明显的。这意味着投资者就是所谓的被害人了，而被害人既可以聘请律师进行阅卷、参加庭审，助力和推进该案。

如果是诈骗罪，他们应当可以拿到钱，只是比例问题；如果是组织领导传销罪，各地对于这种类型的判决，没收、罚金还是归还，各种做法都有，没有很一致的结果。我为此请教了一些法院和检察院的朋友，他们也是一头雾水。最极端的做法，就是他们将虚拟货币视为一种犯罪的工具，那么这个犯罪工具应当没收，这个逻辑也是存在的。所以我认为我们还是尽量的还原事实真相，将它从一种侵害社会管理秩序的犯罪变成一种诈骗类的犯罪，可能对大家都是比较好的如果。 2．谁是违法者？谁是受害者？

8问：PlusToken钱包存在拉人头返佣金情况，这让一部分用户不敢报警，也不敢去追回自己的损失。请问直接或间接拉人头是否构成犯罪？ 肖飒：传销本身不构成犯罪，传销是一种违法行为，性质和嫖娼是一样的，但是组织领导传销构成犯罪。也就是说，在这整个事件处于组织领导位置的人，是构成犯罪的。但是组织领导的范围比大家想象的宽泛，比如一些做宣传的讲师也在此范围内。

你所说的是涉众金融案件中的常见现象，我们叫做“两头堵”，他可能既是犯罪嫌疑人，又是被害人。这种人在我们看来很悲催，他既是比较底层的从犯，又投入了大量资金是个受害人。这些人就想知道能否追讨资金？大家不用担心，最终这个资金会由二审法院的执行厅将所有资产进行拍卖或者是处理，然后按照比例给大家一一分配，所以即便是犯罪嫌疑人也有拿回钱的可能性。 8问：由于涉及数字货币，受害用户有2种情况，一种是自己买币投入PlusToken，另一种是将法币转给拉自己入伙的人，委托他人买币后转入自己的PlusToken账号，这两者有区别吗？ 肖飒：还是有区别的，首先我们要厘清一个概念，所谓的法币包含人民币、美元等各国法币。在使用法币的情况下，我经手的一起深圳的案件，就按照集资诈骗罪进行处理了。所以，帮他人买币的人其实风险是最大的，大家一定要非常小心，不能帮别人这种忙，在北京就有类似案件被按照诈骗罪立案了。 8问：PlusToken案对于数字货币的资产定性上有什么意义？ 肖飒：早在2013年，我就做第一单比特币诈骗的案子，我印象很深刻，那时候为了说明比特币到底是不是一个虚拟财产，我跟对方的检察官每人拿了8本书去说服法院。应该说，现在对于比特币的法律定性是非常清楚的，比特币在中国就是特定的虚拟商品。但是，以太坊及其他ICO代币到底是不是虚拟商品，其实争议非常大，很多办案机关的人认为这根本就不是虚拟财产，只是一些单纯的数字。 3．充公还是归还？

8问：涉案数字货币总值逾400亿元，有可能回到投资者手里吗？ 肖飒：我做了13年律师，其中6、7年在从事涉众金融诈骗案件辩护。根据我们的数据统计，回款概率比较悲观，大概20%左右。大家还是要做好心理建设，很可能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8问：PlusToken案层级多达3000层，不同层级的用户涉案性质是否不同？比如最底层的用户可能只是把这当作余额宝一样“存币生息”的平台进行投资，他们是否可以要求以“诈骗”而非“传销”定义，用以追回资产？ 肖飒：对于这些投资者，如果该案被定义为组织领导传销罪，那么他们基本上不会作为罪犯进行处理，最多作为污点证人被叫去谈话；如果该案被定义为诈骗罪，这些人就会被当作被害人，可以享受法律上给予受害人的权利，所以这些人其实不用太担心法律追责。 8问：有没有其他“传销”案件，归还了资金，可以予以借鉴？ 肖飒：有这样的案件。2014年，最高院也有相应的司法解释，如果此类案件资金追缴之后，要按怎样的优先顺序进行归还。首先归还的是被告伤害他人涉及医药费这种情况，然后是集资参与人。所以我们也不用太担心，即便按照组织领导传销罪判定也有机会归还资金。当然，我们自己也应该做一些努力，大家可以跟当地警方和检察院做一些友善沟通。 8问：该案资金“充公”还是“返还”有什么难题吗？ 肖飒：大家不用担心财物是否会被收缴的问题，我认为案中涉及的虚拟财产应当返还投资者。但是，我们不得不面临一个尴尬的问题，办案机关是否有人手和技术能够一对一将币再打回原地址。还是将剩余的ETH、美金等一起变现为人民币，按照集资诈骗的通常做法，将变现的人民币按照比例分配给投资人。如果确实人力和技术有限，那么本案是否有可能真的停留在组织领导传销罪上，也未可知。 4．上诉还是报案？

8问：现在应该选择上诉还是报案？ 肖飒：这个案子既然已经正式的立案了，我个人认为报案比较好，因为我们谁都比不过国家公安机关的侦查能力。如果是起诉，原告有义务承担所有的举证责任，一旦举证不成就要败诉了，还要承担起诉费用。 8问：有受害者想知道应该向谁追讨资金？比如盐城警方抓获的嫌犯，可不可以找他们呢？ 肖飒：公安机关不负责返还资金，很有可能案件会往前推进，把钱先给到检察院，再走到法院，该案涉及共犯众多，应该要到二审法院判决。所以我们等待的时间可能会比较长，这类案件的周期大约在一年半到两年之间，我见过最长的甚至是三年时间，所以大家要有心理准备。 8问：报案时，用户需要准备哪些材料？ 肖飒：我个人认为大家可以寻找一些线索，比如自己当年是怎么用法币换成了虚拟币，怎么由虚拟币又变成plus代币的，我们可以做一些相关的梳理，然后把这些证据寄到办案单位。我建议大家寄EMS而不是打电话，这样可以作为文字证据和线索。我们要将自己认为该案涉嫌诈骗的意图表达出来。

其实长期做涉众金融案件的公安机关门口都有一张白纸，对于你需要提供什么信息有详细说明，比如你的身份证复印件，跟这个平台之间的打款记录，最终损失了多少钱等情况。如果本地派出所无法受理，可以委托朋友，授权他去案件集中的派出所帮你报案。 8问：如果当地报案不被受理，该怎么办？ 肖飒：如果当地警方不受理，其实我们可以到办案机关的上级机关进行一些沟通的，对他们的一些行为表达我们不一样的意见。但是以我个人多年维权经验来看，普通人不了解办案流程，尤其是这种涉及海外的案子，基本上会用满7个月的时间。而在此期间，这些材料是属于国家秘密不能被公开的。所以稍安勿躁，对大家更好一些。 巴比特将对Plus Token案后续的资金追缴和法律情况持续跟踪报道，敬请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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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译者/作者：海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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