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笔记：加密货币脱离了实体经济，怕是要摔跟头 陆家嘴论坛周小川讲话完

本篇笔记来自第十三届陆家嘴论坛6月11日金融服务实体经济与科技创新发展分论坛，周小川先生发表的主旨演讲。由行走记录、整理，首发于币乎平台。欢迎署名转发。

（串场）财经评论家、主持人马红漫：这场论坛相信大家都很关心。昨天（6月10日）开幕式上郭树清主席也特别提到：现在有很多打着金融创新旗号，最后演变成诈骗的行为。

金融创新要能服务实体经济发展。但从金融本身逐利的特点来讲，想去赚点快钱也是市场基本的冲动。如何把有市场冲动的金融利益追求和中国科技卡脖子的问题形成有效的共鸣，是讲了很多年，但也一直是难题的。

这场请到了一位重磅嘉宾。博鳌亚洲论坛副理事长，中方首席代表，中国金融协会会长周小川先生。当然对小川先生最常见的称呼还是小川行长。下面有请周小川先生带来三十分钟的主旨演讲（实际周小川先生讲了40分钟左右）。

非常高兴又能参加陆家嘴论坛。陆家嘴论坛我参加过多次，历来比较积极。今天讲金融服务实体经济，我也会在一定程度上涉及科技。但因为其他很多人都重点讲了科技，我还是着重于金融服务实体经济。我的题目是《金融服务实体经济 理念、相关政策和长期效果》。

首先先借国际比较来讲一下金融和实体经济的关系。

中国很强调金融服务实体经济。金融业、金融服务和金融市场要和实体经济密切相连。可能很多人都认为，其他很多国家也有类似的概念，但其实情况不是这样。世界上很多国家不怎么提金融服务实体经济。也不怎么特别强调金融要和实体经济保持紧密的关系。

因此进行一些比较，有一些初步的概念还是有必要的。

要从多维度对在这个问题（金融服务实体经济）进行分析

1、国别比较

如果说中国特别强调金融服务、金融市场要和实体经济保持紧密联系，要为实体经济服务。如果从这个角度中国在从0到1中算是1的话，其他的一些国家基本不提这件事，认为金融是金融，是可以独立运行的。这种看法可以看做是趋近于0这边。

有些发达国家可能比较偏重于0那边。特别是美国、华尔街因为金融业比较发达，所以他们更强调金融自身的特性。

2、从时间轴上比较

从历史上看，这个话题随着历史发展是有变化的。如果有一些投机过度造成泡沫破裂，大家就会对金融和实体经济的关系讨论比较多，也比较注重和加强彼此之间的联系。但隔一段时间这件事就变得比较淡漠，就会有所遗忘。

3、观点上的比较

另外，不管是在哪个国家，不管是从决策层还是经济学、金融学层面，都存在多种多样的观点。可能有些学者、有些政策制定者比较偏向强调金融为实体经济服务。另外一些人较少强调金融为实体经济服务。应该说可能是一种正态分布，它的平均值代表了占主流的意见。

以上是从不同维度看待金融服务实体经济这个问题。

从各种文章、报道中可以看到，中国是非常频繁的讲金融服务实体经济。但另外一些国家则很少引用实体经济这个词，引用的含义也比能不相同。在政策制定的考量和陈述上也很少提到。实体经济。这方面有很多资料大家可以去分析，我就不多讲了。

近年来（金融服务实体经济）有一定热度

特别是全球金融危机以来。2008年第四季度，中国的观点和我们BIS（国际清算银行）、IMF（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反复表达的观点来看，造成这次金融危机的原因之一，是忽略了金融服务实体经济的内容。而中国是在此方面做得比较突出的。

与此同时，中国人民银行推出了社会融资总额的口径。这个融资口径既有金融业，也包括了保险、信托、证券等为实体经济服务的融资，也有为金融业本身的融资。把金融业自身内部循环的资金全部扣除，得出社会融资总量。这就是为了从统计上，从数字上反应金融服务实体经济的程度和数量。

在涉及到加密货币创新时，中方的态度在很多分析和讨论上依然会重视如何为实体经济服务。如果你能够为实体经济做出重要的服务，大家就可能更大的关注，愿意投入更大的资源来进行这方面的研发和试点。反之就会弱一点。

一些发达国家的讨论和我们有很大的不同。关于实体经济的讨论，像华尔街的一些学者，基本上是不接茬的。你说你的，他不跟着你做讨论。你私下和他们做交流，会感觉到，他们会认为金融市场挣到了钱，怎么就不是实体经济？在理解层面是不太一样的。

当讨论到有些脱离实体经济的做法会引发问题的时候，他们（西方国家）往往会强调这些产品具有定价的功能，同时可以对冲特定的风险。

大家可以看出，从全球范围看，观点还是有很大的差异的。后面我会讨论到，个人认为坚持金融为实体经济服务，，从长期看会获得巨大的好处。

从动态演变角度看金融和实体经济关系

观点大家是在不断向前推进的。从中国来看，中国过去搞的是集中式的计划经济。在此阶段，国民经济的统计都和现在不一样。那时候不用哪个GDP，用的是国民收入。这是从前苏联弄来的。这个统计口径中国民收入不包括服务业，主要强调纯粹物质生产和物质消费。服务业不计入其中。

后来随着改革开放，我们引入了GDP，引入了国民经济核算体系，说严格一点应该是国民账户核算体系。到了90年代，大家可以注意到，中国有一段时间热衷于讨论虚拟经济和实体经济之间的关系。多数人那时候理解金融是属于虚拟经济的范畴。但后来这个讨论也没有明确的结果。

我们的领导人，当时的总书记江泽民同志在有关金融会议上，特别提示大家要注意过度 投机所造成的风险和泡沫。他是从南海事件、郁金香泡沫这些最早期的过度投机事件开始谈起的。这也表明了（我国的）态度。

回到2008年世界金融危机，危机出现以后，中国非常明确的提出金融要为实体经济服务。

但是，什么是实体经济呢？它的定义并不是大家都有明确的共识。我们在2010-2012年期间，我在参与一些讨论时也听到一种说法，说国务院有这么多部委，除了工信部和农业部以外是在搞实体经济，其他部委都不是在搞实体经济。这是有可能受到以往概念的影响，把所有的服务业、财政、金融、审计这些部门都认为是非实体经济。这是非常狭义的定义。

我们在当时专门做了澄清。要认识到金融业和实体经济的关系说起来比较复杂。有一部分金融就是实体经济的组成部分，也直接为实体经济提供服务；还有一些金融服务和金融市场的经济有可能离实体经济稍微远一些。远近程度不同，也可以用0到1的分布来说明。

处在1的位置上，我个人当时讲过至少有三个方面：第一是支付体系。没有支付体系实体经济也转不起来。所以金融在做支付体系的过程应该视为实体经济的一个部分。

第二是为企业提供流动资金的支持，特别是流动资金贷款。企业生产都是需要原材料、半成品的投入。生产出的东西可能还需要库存、运输才能卖出去。在整个过程中流动资金支持了企业的连续运转。因此也是实体经济的一个部分。

实体经济随着时间的发展，必然需要新的研发投资，新的设备投资，更新技术工艺，更新产品。这些过程都需要投资，对此进行的融资服务，包括银行信贷，也包括其他非银行机构的活动，也包括资本市场提供的融资也应该视为实体经济的组成部分。

金融市场的交易也有一些主要是为了风险管理，也有一部分是可以被投机活动使用的。因此可以进行标度某种金融产品或金融服务和服务实体经济的联系程度是紧还是松的，它可能处于的某种状态。

从资本层面，比如IPO为企业融了资，企业拿到融资绝大部分是进行研发、设备更新、产品更新，这部分是明显的为实体经济服务的成分。也有一部分二级市场交易可能更复杂的衍生产品，有可能脱离实体经济，甚至走到0的地步。基本上完全离开了实体经济，这是需要警惕，甚至在政策上加以控制的。

我想说，沿着历史轴，中国从改革开放之后，对实体经济等概念也在不断的探讨和理清，是个动态的过程。

与金融服务实体经济相关的政策

涉及到金融服务实体经济，有很多政策与此相关。我们可以看到政策的取向。当然这些政策不是完全界定金融和实体经济的关系，但它的取向是有所不同的。特别是从国家比较是有相当多的不同。

我尽量少说一些西方发达国家的情况。中国是对过度投机，给过度投机创造了机会的（组织和个人）往往是采取控制和有所抑制的做法。我们回顾一下。

比如1992年在深圳能看到大家排队抢购股票认购证；1995年发生国债期货对赌的现象；1999年股票市场出现井喷；2007年上证指数冲到6200点。在这样的情况下，中央和国务院都是采取冷却的做法。表明中国的政策取向力求克服过度投机的现象。

这也和中国其他方面的政策一样。中国国内是禁止公开搞赌博的。有一些省市过去曾经老是想搞赛马场，中央始终都是不同意的。境内没有正式的赌博，周边会有。后来也就采取一些措施控制境内人员参加周边的赌博。当然这都是一些看法。因为这些对实体经济不会形成特别大的帮助。

另外，也是对人的教育培养和方向引导。中国注重对人的教育。不要去赌博，也不要吸毒，不要想着一夜暴富，从事过度的投机活动，也不要超出自己收入能力借太多的钱。过度投机、一夜暴富甚至走向其他邪路。

与此相关，在教育学科上，我们在大学和研究生教育中部署了相当强的力量在STEAM上。从国际比较上看，中国在STEAM上聚焦的程度在全球还是非常突出的。有些其他国家可能有更多投资致富的机会，所以把很多优秀的人才从STEAM上插到了其他领域。

这是从政策方面的比较。

从长远角度的分析

真正对长远产生影响的，是资源配置。从长远角度看，稀缺资源包括人才、资本、能源、外汇等。稀缺的资源究竟应该引导在实体经济领域发展还是走入投机色彩过重，容易产生泡沫的环节？时间长了就会产生不同的差别。

我稍微举一下最近领导人的态度。领导人不喜欢使用那么多的电力在加密货币的挖矿。其中我听到的，他们会问一个问题，这究竟对实体经济有什么好处？特别是有一些加密货币又慢慢脱离了支付产业，逐渐变成一种数字资产。这种讨论我们能看出看问题的角度是有不同的。

那我们究竟有没有什么判据来看待金融和实体经济的相互关系？我个人想有三个方面来做判断。如果没有任何判据，大家会自说自话。你说他不为实体经济服务，他会说自己很为实体经济服务。

第一，要看是正和博弈还是零和博弈。正和博弈其中包括多赢、双赢。金融引导投资进入实体经济，比如上市公司融了资，搞了新设备，新研发、新产品，价值也有所提高，市值有所提高，也能有不错的分红。这样企业得益了，企业的员工也得益了，市场产品也丰富了，投资者也有钱可以赚，这就是多赢的正和游戏。

零和博弈是指投资者投资一个产品或市场，赚的钱不可能从别的方面挣，只能从其他投资者输的钱里挣。这样就是零和游戏。这就像赌场的赌桌，你要赢钱，一定是其他参与的某些人在输钱，赌场在抽一点头。

我觉得可以用这样的判据说明一项具体的金服务和具体的金融市场到底和实体经济的关系如何。

第二，从宏观调控或政策调控方面。是否真的以实体经济基础面进行调控，还是说着说着调控的基本道理，但已经脱离了实体经济的基本面。产生一种可以脱离基本面来制定金融政策和货币政策。这方面目前的讨论也比较多。

第三，财务平衡的根据。大家都知道市场经济中最很重要的是三大主体的财务平衡。政府应该财务平衡，企业应该财务平衡，家庭或个人应该财富平衡。你创造了多少财富，拥有多少收入，就可以有多少花销。但现在也有一些政策上、管理上和市场上的做法，慢慢的脱离了。

我只举一个例子。美国2008年之前的几年发生的次贷危机，不管有多少不同的机构在期间发生的作用，最终其中之一是房贷的经营商是不考虑贷款人未来收入的情况，就可以给他大笔的房贷去买大房子、好房子，同时还可以给非常低的甚至是0的利率。这种金融的融资行为已经和实体经济脱了钩。

从金融科技角度，为什么要强调金融服务实体经济

因为时间不多，我简单讲。我知道有些人在前面已经讨论到了加密货币。加密货币我个人感觉，从它的原理和设计思想，它还是有可能成为为实体经济服务的一项有用的工具。如果它真能够在支付领域中起一定的作用。

当然从加密货币启动的前期来看，它还有一些不足。比如它的TPS，每秒钟能够处理的交易笔数还不够高；另外也占用了比较多的网络资源和处理能力；大家对它的特性，去中心化和强调去监管会有些争议。但是这些还要走着瞧。看有一些热点问题后面能不能得到解决。

但如果参与的人，主导的人过于着急想要去赚快钱，就很容易想通过交易来回收自己的投资，甚至是赚大钱。这就把它搞成了数字资产，加密资产。从现在看，有一些加密货币想再回到支付领域已经失去了机会，已经不太合适了。也不被大家所接受了。

要从理念上搞清楚这些，有助于金融科技发展为实体经济服务。

同时我们在说加密货币的一些做法不太合适的时候，也要注意在一开始还是有一些便捷的。从来自美国有一些热衷的人士看，它还是有非常强大和有用的定价功能，在风险管理上有某种特定的对冲功能。比如比特币是否有对冲Q1的功能。

这有些自己在找理由。任何一种金融产品，任何一种商品都会有定价问题。只要有交易都会产生定价的需求。关键是定价的用处是什么。任何一样东西也总会有对冲功能，总会和它反面的事物产生对冲。就像我们翻字典找形容词，只要有一个形容词，就有一个反义词提供对冲的功能。这些并不能说明加密货币在经济，特别是实体经济中必要的地位。

最后我想，大家还是要注意长期效果。从长期效果来讲。关系国家的竞争力，关系到经济的增长，人民的福祉。

从经济较量的角度来看，我想对中美经济比重的变化做一个简单的描述。由于2008年所发生的金融危机，在美国是由于次贷所导致的，次贷和一些脱离实体经济的活动是有密切关系的。这十年导致了中美之间GDP的差距或者经济实力上的差距非常迅速的在减少。

从历史上推演，中国在改革开放之前，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前的比较不太好比较，但我们看到国际上画出的曲线是中美之间经济上的差距是在扩大的。这种扩大是以美元计价的。以美元计价的国家比较涉及到汇率问题、不可比因素。所以有人主张用PPP，但PPP也是个很粗糙的工具。大家会有很多疑问。但无论怎么说，最大的问题是中国在改革开放之前采用的是MPS，物质生产统计体系，市场经济的西方国家主要采用的是SNA国民账户统计体系。两个系统差别很大，比较也不太容易。

随着改革开放，中国开始转向SNA。改革开放使中国经济大幅改善，人民生活大幅提高，应该说也拉小了差距。但1994年之前，以美元为标价的中美经济实力的喇叭口还在放大，差距还在提高。其中很重要的问题是汇率。11届三中全会时，人民币对美元是在11.8元左右，到了94年并轨变成了8.7元。尽管经济增长很多，但以美元折算，很多东西都被汇率消化掉了，没有显现出来，差距还在继续扩大。

94年汇率改革以后，人民币的汇率开始稳定，甚至略有升值。再往后的十年，94年到2004年中美经济差距减小了。但减小的过程中，还不是像想象中的那么明显。其中有两个因素需要提一下。

一是90年代中期我们遇到了较高通货膨胀的压力；二是90年代后半期一直到2003年左右是亚洲金融风波，对中国经济的影响还是很大的。显然使我们放慢了速度。

很多年轻同志对亚洲金融风波已经生疏了。不是对中国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吗？其实那时候我们在苦苦挣扎，提出的口号是国有企业三年脱困，想方设法解决下岗再就业的问题。这些都代表了当时的困难。金融体系就更是有相当大困难的阶段。

在这之后的十多年，在全球金融危机的阶段。美国因为之前金融脱离实体经济，过度投机衍生出的次贷等产品造成的问题，相当于它们摔了一跤。再想爬起来是需要时间的。大体上美国真正爬起来花了十年的时间。这十年中，中国总体来讲避免了摔大跟头。当然小跟头也是有的。因此差距就缩小了。

改革开放之后，中美经济差距的喇叭口在扩大。后来94年之前还在扩大，后来差距有所缩小，真正缩小是从2004年到2018年。2004年美国的GDP是12万亿多，中国是2万亿美元。汇率以后基本都在6块多，差差距不大。美国当时的经济实体是中国的六倍多。到2018年，金融危机过后十周年，美国的GDP是20万亿美元，中国是14万亿美元。中间只差1.5倍。其中的差距缩小在这个阶段是非常显著的。

我们需要得出的经验是：如果过度投机的活动，包括年轻人西电镀都很兴奋，当时会觉得很好。但如果事后要摔跟头要爬起来，成本代价是非常之大的。

最近十几年，两国经济喇叭口的缩小是非常显著的。而且在一定程度上引起了国际关系上的紧张气氛。而此表面上看是国际政治上的问题，但背后也有经济增长，经济实力的关系。我认为一定程度上是和金融和实体经济的相互关系是有关的，是和这方面的政策取向有关系的。

因此我提示，不仅中国要高度重视这个问题，继续把金融服务实体经济这件事办好，同时国际上，甚至美国一些朋友也可以花一点注意力在这方面思考和研究一下，以便大家共同探讨金融业与实体经济的关系，把关系摆正，促进双方可持续的发展。

前段时间听一位企业家说：赛跑，特别是长跑不在乎一时跑得快和慢，关键在于能否持久，耐力如何。不要一时太兴奋，弄出毛病，导致摔跟头。这样就会导致不可持续的问题。

以上是我以前和研究人员做的一个课题，也没有做完，但有了这样一个提纲。我觉得希望和大家交流，对大家有点用。也希望有更多人花力量来研究金融服务实体经济的问题。

我就讲到这里，希望大家进行讨论。我讲的不对的地方请大家指出，批评指正。

以上是笔记的全部内容。

希望本篇笔记能回答一些大家就近期发生的事情、行情波动产生的问题。更希望无论是行业里的创业者、从业者还是投资者都能在努力专注于做事的同时，偶尔抬头看看天。不断仰望太阳与星空，有助于我们更稳健的持续走好脚下的每一步。

以上。

—-

编译者/作者：行走

玩币族申明：玩币族作为开放的资讯翻译/分享平台，所提供的所有资讯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与玩币族平台立场无关，且不构成任何投资理财建议。文章版权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