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观共识的客观基础

在前文《共识的形成》和《价值的共识》中，我们初步讨论了价值共识的形成。我们有必要继续探讨一下相同性的客观性。换句话说，相同性究竟仅仅是一个主观观念，还是一个客观事实？

仍以前文《价值的共识》中所提到的金条的相同性作为考察对象。这根金条和那根金条相同，所想表达的意思是两者的价值没有差别。但是在我们实际测量这种相同性的时候，其实我们并不是且无法直接测量一根金条的价值，而改为测量它的重量。金条的定价单位是重量单位，并以此表达与他物的兑换比例，比如1美元=35盎司。重量得以被测量，背后的物理学是质量和万有引力。但是，我们对于质量的关心，实际上是关心金原子的数量。由于金的性质，相同重量的金条包含相似数量的金原子。如此看来，两根金条的相同性，最终表达的是数字的相等性：

第一根金条包含的金原子数量 = 第二根金条包含的金原子数量（忽略测量精度以外的误差）

这数量的相等性，是可以被我们的大脑认知到的。我们就要进一步追问了，这种相等性是主观的，还是客观的？我们似乎很难否认它是客观的。这种相等性进而相同性的知识的得出，固然不完全是由于经验到的事实，而是包含了我们认知功能对这一事实的加工，但是我们依然有把握认为它是客观的，而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通过对于另外一个例子，颜色的认知，可以进一步考察这个问题。设想深山之中有一朵娇艳欲滴的红色花朵。一个普通人某甲能够欣赏到红花绿叶，而一个红绿色盲的某乙则会受困于对红色和绿色的混淆。我们说，红花和绿叶的颜色是不相同的，其实我们说的是它们反射的光波波长的不同。对于某乙而言，虽然他自己无法认知红色和绿色的颜色差别，但是如果他看到科学仪器对二者光波波长的测量值的不同，他依然会承认红花和绿叶的颜色是不相同的，只是他自己无法分辨而已。

那么当我们说两朵花的颜色相同时，我们表达的也是它们反射的光波长相同，便也是数量的相等关系：

第一朵花反射光波在单位长度内的光波数 = 第一朵花反射光波在单位长度内的光波数（忽略测量精度以外的误差）

但是当我们对价值进行同样的追问时，大部分人就要犯糊涂了。因为价值这个东西，似乎并不能够像上面例子中的重量或者颜色那样能够找到某种物理基础。

如果不能理解这个问题，我们就不能理解为什么互联网不能承载原生的价值，而区块链却可以（或者狭义的说，比特币却可以）。

也许有人会说，因为互联网上的数据都是可以无限复制的，不具备稀缺性，因而不能具有原生价值。又说，因为有稀缺性，所以有价值。这个观点似乎和哈耶克不谋而合。但是，稀缺性不过是价值的等价表达而已，并不足以构成因果关系，因而不能作为价值的充分解释。

同时，如果把稀缺性理解为价值的因，那么稀缺性蕴含的数量有限的意思就会让我们的思维陷入困境：一个在以太坊上由智能合约约定数量有限的空气币，为什么不会自动具有价值呢？

如果我们认为价值是纯粹主观的，脱离客观而存在的，那么我们就会进入另外一个陷阱，即认为投机本身可以凭空创造价值，所谓傻子的共识也是共识。

如果我们不认为傻子的投机可以凭空创造价值，如果我们不认为凭空发行的空气币可以自动具有价值，那么我们就必须通过思考找到价值的客观基础，价值的真正来源，或者说，价值的锚。

主观价值论认为价值是个体对物的评价。这是混淆了“效用”和“价值”。一瓶水，在超市里卖1块钱，到了公园里就卖3块钱，再到饭店里就卖到10块钱，到了沙漠里卖50块钱。在这不同的场合下，这瓶水的效用提高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它的价值提高了。

也许有人会说，那么相同的一瓶水，如果说它的价值没变化，那么为什么价格有那么大的差别呢？这就好像上面说到的那一根金条，在地球上称是一个重量，到了月亮上称就是另外一个重量，等到了火星再称，就又是一个不同的重量了。是环境的变化导致了重量的变化。但是我们却绝不能够说，重量变化了，是因为金条里包含的金原子的数量有了任何的变化。如果把重量和原子量混淆起来，那就是犯了糊涂。

重量和颜色的理解要容易一些，因为它们归根结底是建立在对空间认知的基础上的。价值的理解则要困难一些，因为它是建立在时间认知的基础上的。而对于时间是什么这个问题，我们似乎也还没有搞清楚。乃至于我们要把时间转换成空间，一个单向度的箭头，即所谓时间之矢，来进行想象。

我们从日出月落中看到了时间（运动中的时间），我们从沧海桑田中看到了时间（熵增中的时间），我们从繁衍发展中看到了时间（分叉中的时间）。

所谓价值，其实是生产力在时间中的相对性。如果能够把所有的生产能力还原成类似于金原子那样的具有相同性（同质性）的基本单元，那么所有生产产物之间的相对性就可以变成时间段的数量：

生产A所分解成的时间段数量 = 生产B所分解成的时间段的数量（忽略测量精度以外的误差）

从而，价值的相同性就同样转化成了数量的相同性，即数字的相等性。

因此，我们要看到，相同性虽然是主观共识，但是必有其客观基础。价值是主观共识，但也必须有其客观基础。如果客观基础不存在了，那么主观共识也就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了。

(公众号：刘教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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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译者/作者：刘教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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