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特币面前的门槛：经济学家难以逾越的障碍

　　有很多原因导致比特币至今仍局限在小众群体，但它在经济学家这里受到冷遇和批评，恐是原因之一。比特币业界内外流行着这样的说法，技术专家支持比特币，经济学家反对比特币。尽管这远不能成为绝对的结论，但毋庸置疑，类似的倾向性确实存在。并非高抬经济学家们的作用，比特币声称作为新型货币，从内容到形式，一确官方认可，二确经济学家的论证，其存在的基础“合法性”遭到怀疑，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问题是经济学家们为什么多持否定态度对待比特币 这个问题实际上并不简单。比特币的最早的拥护者们大多集中于技术领域，他们最早搞清楚了比特币的技术架构以及用技术表达的一些社会经济理念，尤其是这些理念有着很浓厚的后现代主义、至少也是具有新自由主义色彩的思想，被直接用于具体的生活实践上，其产生的社会冲击力和影响是难以被忽视的。但另一方面，现代社会经济、特别是全球化时代的经济社会，在一体化和多元化趋势惯性之下，人们实际对导致这种趋势形成的技术理性愈发依赖，在技术创新蓬勃开展的同时，思想创新和制度创新在基础层面上变得越来越奢侈。

　　这几乎在经济学家层面上可以得到非常典型的体现。近代经济理论是作为思想存在的，古典经济学产生之前，经济理论是哲学学术体系的一部分，亚当•斯密和大卫•李嘉图开创了古典经济学时代，并奠定了现代经济学的基础，包括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也来自于此。作为思想的经济学主要研究的是“应该是什么”的问题，一些经济学的研究基础和前提，大多在这个层面被设定;19世纪萨伊开创了实证经济学的先河，他认为经济学研究的应该是“是什么”的问题，于是经济学经历了第一次大“分叉”，研究“应该是什么”的经济学在马克思这里达到顶峰，而实证经济学的发展路子延续至今，并始终占据主流地位，其注重数据研究的实证方法与西方科学的技术理性一脉相承。19世纪末马歇尔的“经济学原理”诞生，标志着微观经济学的成型，其研究个体经济行为和市场价格的理论，与稍后的凯恩斯研究货币、就业的理论形成鲜明对照，事实上最终导致了经济学研究领域的大“分叉”，货币理论成为宏观经济学的主要内容之一。凯恩斯主义在20世纪70年代受到质疑，80年代拉弗主导了里根经济学和里根经济政策，不是从货币理论切入的，而是从税收理论切入的，运用的正是微观经济学的成果。

　　比特币跨学科错位是经济学家第一个难题

　　显然，经济学的历史和研究格局形成了现在经济学家研究比特币的第一个天然障碍：比特币作为货币问题还很难装进宏观经济学的研究框架，至今只有在数字货币内生性(数字货币自存在对国家货币发行量的内生关系，可能导致货币政策扭曲和失效)这个问题上有一些专业的研究，经济学家大多也只是这个视角。但比特币较小的规模和难以把握的事实数据，让宏观经济学家们能做什么呢 更重要的是比特币的存在现实远不仅仅是宏观经济学范畴的货币问题，比特币的产生、它的发展预期和存在的合理性，在经济学领域更多表现在市场价格理论的实证范畴，虽然比特币似乎针对了现有货币体系的弊端产生的，但它的现实合理性却在于支付效率和支付成本节约等问题上。如此，经济学家要彻底深入研究比特币，就必须跨越宏观经济学和微观经济学的“分工”界限，这在研究领域、研究方法和思维习惯上，必然遇到深刻挑战。

　　目前，经济学家日益职业化，相对于凯恩斯学说影响了战后几十年西方国家经济政策、供应学派影响里根经济学、以及奥地利学派自由主义思想的绵延留长，当下经济学家的理论研究明显偏重于方法的优化演进和在具体问题上的深入突破，而实际上数十年来经济学的基本研究方法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改变，他们缺乏的是思想和思想的突破，很难看到来自思想领域突破所带来的经济学理论创新。他们更依赖或者更愿意在纷繁的全球化经济背景下，在现有思想、体制和问题框架下寻找细节上的精细。这契合了职业经济学家的职业要求和职业特点。让•梯若尔是这类学者中的大师。

　　(今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让•梯若尔)

　　难以逾越的能力和思想障碍

　　更要命的是，随着财经媒体和互联网的兴起，他们的某些社会职能又被专业化的财经评论家所取代，那些对现实经济问题有着天然敏感度并深谙媒体要素、却更缺乏职业经济学家素养的财经评论家，抢占了面对公众的专业话语权，经济学家从此退避三舍。去年笔者在一知名媒体上亲眼目睹让人瞠目的一幕，那档节目中，80年代红极一时以力主农村改革闻名的经济学家温元凯，刚说几句承认比特币有道理的话，就被身为后背的当下闻名网络的知名财经评论家打断，她断言比特币就是一个旁氏骗局，而温元凯便不再吱声(时隔将近一年，比特币业界内外很少有人注意过这个插曲)，可那位财经评论家真的懂比特币吗 无独有偶，几乎已经从职业经济学家“堕落”成财经评论家的谢国忠，曾经在缺乏比特币常识的情况下，用刻薄的言词攻击过比特币，却也被请上圈内的大雅之堂，原因似乎只有一个，经济学界接触过比特币议题的，或者说敢于接触过比特币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另外，我们很难忽视的是，经济学家们的职业化态势和现代社会的知识专业化趋势，一方面造成了我们时刻接触到原本我们不熟悉的专业知识造就的眼花缭乱的新事物新现象，另一方面，却客观上形成跨专业研究的知识壁垒。如此，我们从中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经济学家的职业态势和专业知识，形成了他们关注比特币的第二个障碍，能力障碍。

　　实际上更糟糕的是，肯定还有一些经济学家对比特币持不削的态度，他们代表了学界最保守的态度。他们秉承了技术理性的传统，却并不真正重视来自纯粹技术领域的挑战。他们从不关心纸币是怎么印出来的，或者纸币设计成什么样、是否被伪造，甚至他们不关心现有的货币管理体系仍然存在漏洞从而被非法交易利用，这一切都被假设成无需讨论的前提。当来自技术层面上的变化动摇了这些前提时，他们天然的反应就是不削，就如比特币的产生，不仅在假设性前提上，比特币的存在本身就证明经济学家当作必须成立的理论前提，并不是理所当然的，政府、厂商、个体这三个经济社会的主体结构被颠覆，有关货币政策、税收政策、经济行为的界定基础，都将失去实证研究的前提，不削的背后是万难接受的思想颠覆，而这一切又主要是技术专家们宣称的，尽管这种用技术表达的思想，太过粗糙，真的很想绿林好汉的质朴口号，况且面对人类千年理性砌成的文明大厦，草莽骑士至多也只是占着一座水泊梁山，还在为自己的地盘相互厮杀，作为那座文明大厦的建筑师和维修工，经济学家本能的排斥和不削自然是基于自己的正统，还基于维护这座大厦就等于维护自己的饭碗，如此，他们更像过去的门人食客。

　　尽管如此，比特币和它的绿林口号，仍然与那座大厦的一转一瓦有着密不可分的渊源，这也是所有政府不敢掉以轻心的原因，相对而言经济学家变成了三流角色，不是谁能轻易改变的是，在这场角色扮演游戏当中，经济学家在思想层面上的局限性，使之很难找到一个强档的角色。

　　(比特币通缩论的始作俑者、2008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克鲁格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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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译者/作者：沙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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