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bra对金融行业的冲击

分析 Libra 对金融行业带来的影响，实际上是在分析区块链技术对金融行业产生的影响。对于金融行业的从业者来说，只有在各个方面认清区块链技术会产生的影响，才能作出正确的决策，才能把握区块链技术带来的巨大机遇。

笔者提出了对 Libra 的三个基本判断：Libra 实际上是区块链技术的一个发展应用，Libra 依然在不断地演变发展过程中，Libra 最终一定会推向市场。在此判断之上，Libra项目的本质是在区块链技术的基础上，让价值在全球范围内自由地流通，首先基于 Libra 获得金融服务的不是全球范围内目前没有得到金融服务的17亿的用户，而是在跨境之间开展经济活动的用户。Libra 将会对货币、清算网络、商业银行、中央银行、证券行业产生重大冲击。由 Libra 产生的启示是，区块链项目一定要合法合规，金融行业需要把握区块链技术带来的机遇，区块链项目的成功与失败受到区块链技术以外的因素决定。

（一） 货币

比特币的初衷是提供一个在账户之间直接进行交易的电子货币。这个货币的发行总量一定，发行和获取机制一定。这个体系自动运行，没有人或机构对其负责。尽管后期的发展证明，比特币并不适合作为货币来流通，但比特币所采用的区块链技术却激励了后来更多的人尝试开发出一种比法币机制更合理的货币。

市场中提供新型数字货币的方式主要有两种模式：

一种是基于算法的，以Basis为代表，但Basis项目因为不合规，已终止运行；另外一种是基于数字资产抵押的，以分布式方式发行数字货币，以MakerDAO为代表，这一模式依然在进行当中。而未来，数字货币会基于两种形式发行：

一种是中央银行依据主权信用发行的数字货币,也就是通常所知的中央银行数字货币(Central Bank Digital Currency,CBDC)，CBDC本质是现有法币的数字版；另外一种是基于数字资产抵押，以分布式方式发行数字稳定币。

在可预见的未来，中央银行发行的数字货币会是市场中的主流。而以第二种方式发行的数字稳定币，因目前可抵押的数字资产量过小，因而不可能产生足够数量的此类稳定币来满足市场需求。Libra稳定币实际上是第一种方式的衍生产品。如果Libra稳定币在将来发行时，依然对标一篮子法币，那么就一定会对各国中央银行发行的数字货币产生冲击。

鉴于Facebook，以及Libra协会成员在全球的影响力，Libra稳定币的流通范围会超过任何一个基于主权信用发行的数字货币。而这种情况是任何一个主权政府都不愿意看到的。如果Libra稳定币改成基于单一法币发行，那么Libra稳定币就不会对现有法币货币体系产生影响。在这种情形下，由于Libra稳定币在Libra区块链上运行，因而在跨境支付、转账和交易方面的功能优于现有机制，从而弱化现有中介机构在跨境转账交易中的作用，但会提高全球的经济活动效率。

目前全球共有一百多个主权国家，每个主权国家都在发行自己的货币。每个主权国家的信用不同、影响力不同，各国货币的流通量也相差悬殊。由于各国货币政策和清算结算体系的限制，在全球范围内同时存在着一百多种货币。在Libra稳定币推出之后，不管是对标一篮子法币的单一数字货币，还是基于一些法币的一系列数字货币，都会减少市场对法币的需求。因此，全球范围内货币市场的集中度就会提高，很多影响力小的货币就会被被迫退出市场。

（二） 清算网络

迄今为止，市场对Libra的关注主要集中在Libra稳定币上，但Libra稳定币只是一个特洛伊木马，其中隐藏的真正威胁是Libra区块链。Libra区块链提供了一个能支持各种金融产品流通交易的底层清算结算网络。Libra区块链，以及今后在其上流通的各种数字金融产品才是对目前金融市场的最大颠覆。实际上，区块链技术对清算体系的冲击已经开始了，Libra只是让市场更加认识到区块链技术在此方面的潜力。

1. 单个法币辖区内的清算

目前的货币清算网络是同法币密切关联的。美元有自己的银行间清算结算网络，人民币也有自己银行间的清算结算网络，而这些网络都是基于中心化计算方式建设的。经过多年技术和业务的不断发展，这样的清算网络已经能够满足日常经济活动中的支付清算需求，因而在现有法币的流通领域内，不需要采用分布式记账技术来提供支付清算服务，这就意味着Libra在这样的应用场景中没有用武之地。

2. 跨境的法币之间的清算

当一个用户需要在另外一个法币流通区内使用自己的货币时，就需要在两个清算网络之间进行系统和业务对接。目前此方面众所周知的系统是Swift。在进行跨境汇款操作时，银行为此收取的费用中就包括Swift费用。这种中心化记账方式在不同清算网络之间进行对接的效率低、成本高，是限制货币在全球范围内自由流通的一个障碍。

Libra区块链网络一开始就是全球性的。Libra稳定币在这个清算网络之上可以实现全球范围内的自由流通。相对于现在的法币和清算结算机制，Libra稳定币及其清算结算机制具有非常强的优越性。随着当前全球化经济活动日益增强，Libra在这方面的优越性就更加明显，从而不可避免地减少市场对现有法币及清算网络的需求。因此，当Libra推出之后，首先的应用场景一定是跨境支付和交易，而绝对不会是限于一个法币流通的封闭区域。同样，首先基于Libra获得金融服务的不是全球范围内目前没有得到金融服务的17亿的用户，而是在跨境之间开展经济活动的用户。

3. 证券交易清算和结算

Libra区块链支持更加复杂的金融产品流通，在区块链上流通的不仅仅是货币这样一个最简单的金融产品，还会有种类丰富的金融产品流通其上，如应收账款、股票等。由于Libra区块链是全球性的，因而会大幅提高目前金融产品的流通范围，这对全球金融市场是极大的改进，同时也是对金融市场的最大颠覆。

（三） 商业银行

在互联网时代，比尔·盖茨有一句经常被引用的名言“我们需要银行业务，但我们不再需要银行”。实际上，技术的发展，特别是互联网技术的广泛应用，正在快速地推进这个进程。ATM机的数量在大幅减少，银行的柜台业务也在大幅减少。在清算方面，全球范围内第三方支付机构正试图在自己的体系内完成支付交易的清算功能，以此减少对银行清算业务的依赖。第三方支付机构在此方面的进展已经开始冲击商业银行的业务。

互联网技术的发展大幅改进信息成本，区块链技术则改进了价值交换的机制。这就更加直接地影响目前商业银行的业务。商业银行市场正在面临着由于区块链技术的引入而导致的市场基础重构[7]。

1. 支付清算

区块链技术的出现会让银行以外的机构开展支付交易的清算和结算业务。分布式记账技术的应用会改进银行之间的清算，从目前的中心化清算系统转向分布式点对点的直接清算。如果引入数字货币，就可以直接在点对点之间进行结算，实现交易即结算。也就是通常所说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Libra提供了底层的清算结算网络，同时也提供在其上流通的稳定币，因而就可以在Libra之上进行支付业务。由于Libra底层清算结算网络的优越性，一定会减少市场对商业银行在此方面提供的服务。支付清算这一原本商业银行的基本服务会因此受到直接冲击。

2. 贷款业务

在Libra推出之后，如果能够得到市场的认可，那么消费者就可以将法币从商业银行中取出，兑换成为Libra稳定币，并在Libra区块链上使用。这就会大量减少商业银行中的存款，进而削弱商业银行开展核心业务——贷款业务的能力。

（四） 中央银行

比特币和以太币最初都是作为一种数字产品在全球范围内流通。即使比特币的设计初衷是作为一种数字货币，但由于比特币并没有基于任何实际资产，因而并不能作为一种被普遍采用的价值交换媒介。比特币和以太币的一个重要启示是让人们看到一个在全球范围内自由流通的货币（既不受货币政策的限制，又不受底层网络的限制）的可能性。但是，比特币和以太币本身的价值波动，特别是不受监管的特点让它们无法作为真正的货币在全球范围内流通使用。合规的数字稳定币是在此方面的进一步发展，这种类型的数字稳定币更有可能在全球范围内流通。

在Libra出现之前，已经有合规的数字稳定币在发行流通。比较有代表性数字稳定币包括PAX、USDC、GUSD等。这些稳定币都锚定美元，且规模较小，因而并没有引起各国中央银行的关注。但是，Libra稳定币对标的是一篮子法币，另外鉴于Facebook，以及Libra协会成员在全球范围内的用户数量，Libra稳定币一定会影响现在流通的各国法币，也自然会引起各国中央银行的关注和担忧。

Libra项目对各国中央银行的影响可以分为两方面：对Libra对标的一篮子法币中的中央银行的影响，以及对一篮子法币之外的中央银行的影响。对于一篮子法币中的中央银行来说，最关心的问题就是本国法币所占权重多少，以及其他法币所占的比例。如法国金融部长就明确表示不希望Libra稳定币只代表一种主权货币。显然他是不希望Libra稳定币只是代表美元的利益。按照目前Libra一篮子法币的设计，美元占其中的50%。但是，这个比例相对于目前美元在全球市场中用于贸易结算和金融交易结算的比例，这个占比是否让美国政府感到满意，同样存在着非常大的不确定性。

对于其法币不在这一篮子法币中的中央银行来说，Libra稳定币对本国法币产生的影响就会更大。这些中央银行就必须采用相应的措施来保护本国法币在全球金融市场中的地位。全球范围内大多数法币的影响力都远远不及Libra稳定币的影响力，未来一些国家的法币消失是非常可能的，发行这些法币的政府就会失去资金募集和影响其经济决策的能力。全球货币的市场集中度将会进一步提高，这会对全球金融、经济和社会的均衡发展产生巨大的影响。

Libra的出现使得中央银行处于一种非常尴尬的困境[8]。各国中央银行需要尽早制定应对政策。更重要的是，需要同其他国家的中央银行一同协作，共同采取有效的应对措施。Libra的本质是区块链技术应用的进一步发展，区块链技术是要求多方进行合作的。如果基于区块链技术的本质，以及迄今为止的相关应用，就很容易判断出中央银行应该如何进行合作。简而言之，各国中央银行应该共同建设一个基于分布式记账技术的清算结算网络，并采用同样的技术标准在这个网络上发行各自的CBDC。

（五） 证券行业

自比特币和区块链技术出现之后，区块链技术和数字金融产品开始逐渐进入传统的证券领域。在2017年和2018年，首次币发行（Initial Coin Offering，ICO）的兴起让市场看到采用通证进行一级市场募资，以及二级市场交易在全球范围内的巨大潜力。目前对Libra的关注都集中在其对银行业的影响上，但Libra同样有可能对证券行业带来本质的改变。

1.一 级市场

在以太坊时期，以太坊技术的创始者Vitalik Buterin采用了基于以太币进行资金众筹的方式在全球进行资金募集，这种资金募集方式的成功启发了市场。在2017年和2018年，出现了更多的项目采用这种方式进行面向全球的公开资金募集。由于这种方式能够向全球的投资者进行资金募集，而且能够迅速在二级市场进行交易，因而受到市场的热烈欢迎。但由于这种方式不合规，随后受到主要监管地区的规范和限制。在目前的美国市场，采用通证进行资金的募集方式被限制在另类资产的资金募集方式中。合规的资金募集方式被称为证券型代币发行(Security Token Offering，STO) 但由于这类资产的特点，以及能够参与的投资者限制，STO的融资规模并不大。基于通证进行融资的潜力并没有被充分发挥出来。

目前以电子记账方式记录的股权权益实际上是可以采用加密数字化的方式来更加便捷地记录的，也就是通常所称的通证方式。这些股权通证可以直接记录在区块链的全网上，并在账户之间进行直接流通。在美国证券市场，已经开始有两家机构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 Securities and Exchange Commission，SEC）申请成立数字证券交易所。这两家机构分别是BOX交易所与tZERO合作的公司，以及迈阿密交易所与Templum合作的公司。数字证券交易所的目的是在区块链上直接发行数字股票进行资金募集和交易。

2.二级市场

在2016年，证券行业对区块链技术在证券行业中的应用共识是交易后清算，因而在美国和欧洲都高调出现了开展此方面应用的创业公司。如美国的Digital Asset Holdings，欧洲的SETL。未来的股票二级交易市场一定会采用中心化撮合交易与分布式清算结算相结合的模式。

Libra支持智能合约的运行，而智能合约可以用来定制包括股票在内的各种证券产品。Libra又提供一个包括数字稳定币在内的底层清算结算机制。这样一个较为完整金融基础设施是可以被证券行业所采用的，并直接在全球范围内应用于一级市场和二级市场[11]。既可以在Libra区块链上直接进行数字股票的发行和私募融资；也可以在这条链上进行用户之间股权的直接交易，也就是场外交易市场（Over-the-counter，OTC ）交易；还可以采用中心化撮合与分布式清算结算相结合的场内交易。

鉴于Libra对证券行业的价值，当Libra推出之后，率先采用Libra的一定是加密数字货币交易所。这是因为Libra提供了此类交易所所需的一些基本因素，包括稳定币、底层清算结算链和全球范围内的用户。但主流合规的交易所或许会采用自己联合开发的区块链来实现同样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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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译者/作者：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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