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现金社会（二）

作者：中本云智

现金的特点

1、匿名性：现金具有匿名性的这个特点，往往被人们忽略，其实这是现金最大的优势。什么是现金的匿名性？就是任何人去实体商店消费、购物，付完现金就可以离开，并不需要告诉商家，消费者的身份和联系方式，这就是现金的匿名性。现金的匿名性保护了个人和企业的隐私，任何钞票在花出去以后将变得难以追踪，这使得现金成为一种极为安全的财产。可以随时变现或购买符合自我意愿的商品和服务。尽管人们并不能完全理解匿名性的好处，但它却时刻在保护着社会的每一个人。现金的匿名性并不是一种习惯或制度，它更像是一种被人们广为接受的技术。

2、现金是一种信任：很明显，钞票、货币在陌生人之间是最容易获取到信任的。无论是咿呀学语的小孩，还是走路蹒跚的白头翁，只要拿出钞票，立刻就会得到陌生人为其服务，要么购买商品，要么购买服务，要么以此作为答谢。这样的情形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游客来到陌生的城市，或者国外，只要拿出美元或人民币，他将会购买到需要的服务和商品。任何时候，“钱货两清”形成了自由市场的基本规范。货币不仅是交易的媒介，也是一种朴素的信任。

3、现金是一种自由：毫无疑问，现金赋予了人们以足够的自由和选择权。小孩拿着钞票可以自由地选择最喜爱的食品或玩具，老年人拿着钞票可以享受到服务和享乐，年轻人用钞票为自己的人生做出决策，穷人用钞票购买种子和希望，富人用钞票满足自己的欲望或者开拓未来的事业。现金，是一种自由的表达，它是社会的通行证，有了它，就可以在这个星球上畅通无阻。

4、现金是一种分散的民主：现金不仅给人以自由，它还是一种极为分散的民主，每个个体从自我意愿出发，以现金的数量来决定它的使用和去处。同样是购买某一件商品，市场上有大量相同的品牌、种类和销售的渠道。现金将这些极为分散的信息交给了个人来选择。按照经济学家哈耶克的观点，分散的现金、分散的知识以及分散的经济计算造就了社会的繁荣和稳定，作为一种分散的民主，它是自由市场的核心。

5、现金是社会的纽带：由现金组织起来的市场，实际上它反映的是社会分工和交换体系。“经济学之父”亚当·斯密认为，我们所有人都不可能凭自己的能力独自生存下来，任何人都必须依靠他人的服务和产品来维持个体的生存，这是劳动分工，而维系整个社会运转的就是人与人之间的交易，现金就是这交易的纽带，任何人都可以凭现金达成市场契约，它构成了我们的经济基础，是社会繁荣的源动力。

现金的弊端

现金与我们朝夕相处，我们深知它的好处，然而我们却不知它的缺点、弊端与好处同样多：

1、现金的防伪和铸造成本：为了防止一些不法分子制造生产假币，以及他国对本国金融系统构成威胁，纸币一般都采用了极高的防伪和铸造工艺。印刷纸币，面临的首要的问题就是特殊的纸张，大量纸币发行的背后就是大片森林的破坏。其次，纸币的防伪一般都采用了技术含量很高的工艺，它也是一种昂贵的成本。最后，纸币的流通、存储、安保、运钞车、押运、ATM机、点钞机、保险箱等每一个环节都牵涉到很高的运维成本。有数据表明，美国每年花费在现金管理的费用就高达1100亿美元，欧盟的专家曾经计算过，每流通3600亿欧元大概需要500亿欧元的交易成本，这还不包括存储和安保成本。各国公认的数据是：因发行纸币所耗费的成本大概在GDP的1%。换算下来，美国每年花费在现金上的运维费用为2100亿美元，中国人口是美国的近5倍，理论上来说，人民币的运维费用要高一些，但美元由于是全球货币，美元的使用更广泛一些。这样算下来，人民币的运维费用可能与美国差不多。

2、现金助长流行病、毒品的传播：纸币在人群中流通，极易传播病菌、细菌，从而引发流行病。一般多发于呼吸道和消化道传染病。有调查显示，美元大概有95%以上的都带有葡萄球菌，中等浓度的流感病毒可以在钞票上存活3天。2020年随着新冠状病毒的全球性爆发，世界各国都建议使用信用卡或移动支付，从而降低使用现金引起的病毒传播。另外，由于欧美等国的毒品泛滥，很多吸毒人群用纸币来吸食毒品，造成大约40%的纸币都含有微量的毒品残留。也就是说，病毒、细菌与毒品的传播也借助了纸币的流通。由此可见，现金并不如人们想象的那般无害，而是相当有害的。

3、现金的环境污染、碳排放：无论是纸币、还是硬币，它都对应了很多道生产工序，每一道工序以及运输、存储都会产生大量的碳排放，尤其是纸币的防伪措施，产生的碳排放就更多了。另外，铸造硬币所产生的环境污染也相当惊人，数据显示，美国每年单单铸造硬币就需要消耗超过几万吨的锌、铜、镍，这又涉及到金属的开采和提炼、加工和转运所产生的碳排放和环境污染。因此，减少或消灭现金的使用，有助于降低碳排放，减少环境污染和维系地球生态平衡。

4、现金的社会治理成本：因现金引起的社会治理成本也不可小视。抢劫、盗窃等刑事犯罪以及频繁的治安案件等，在现金使用的地区和年代，一直处于高发状态。现金的便利也使得一些不法商贩借此偷税、漏税，在跨国犯罪中，常见的有涉及非法洗钱、走私等案件。各国政府为此必须支付高昂的成本打击犯罪。此外，贪官也喜欢收取现金，以逃避审查和监控。这些因“现金”衍生的犯罪和社会治理，会产生大量的“账外”交易行为，从而造成GDP的严重流失和损失。

5、现金的交易成本：现代社会有高速发达的交换网络，它快捷且廉价的手续费，使得我们忘记了现金实际存在的交易成本其实是很高的。例如在跨境交易中，现金的转运、存储、安保以及各国的法律，都使得现金的交易成本居高不下。就算使用国际最先进的SWIFT联盟手续费也在7%以上。另外，在现金的交易中，交易者还必须考虑防火、防盗、防遗失、防自然灾害等等，这背后的每一项成本都是难以想象的。

6、现金的个人成本：私人存取、保管现金的成本，也不可忽视。有些经济学家专门做过调查，全球大约有20亿人没有银行账户，一些穷人被迫使用现金来维持日常生活。但现金对于穷人来说，并不友好，甚至很昂贵。以下的情形，每时每刻都会在全球上演：例如外出打工的子女给父母、爷爷奶奶寄的生活费，当地没有取现的银行或ATM机，那么他们被迫坐车、辗转到几十公里、甚至几百公里以外的大城市去取钱，来回途中产生的车船费、食宿费以及因此产生的各种费用等都是个人存取现金时产生的成本。诸如此类的情形非常普遍，人们无法想象，现金对于穷人的压力和负担有多大。经济学上有句俗语：千万别做穷人，做穷人很贵的。它的大概意思是穷人为防止财富缩水，付出的成本远比富人要高，尤其是在现金的使用上。例如富人将钱存银行，转账手续费很低，银行卡遗失了可以挂失；穷人用现金转账贵不说，还必须自己承担保管现金的各种风险，诸如被盗窃、火灾、水灾等；如果不慎遗失，那么身价性命全搭进去了。现金对富人非常友好，而对穷人却极其昂贵。

7、现金的管理成本：据各国银行统计，纸币的寿命一般在3~5年之间，缺损、损毁的纸币，银行都必须进行回收，以便重新印刷和生产，而那些发霉腐烂的钞票则只能销毁。无论是重新印刷还是销毁，这中间都会产生很多新的管理成本。这部分的成本最终会分摊到每一张钞票里，由全体民众共同承担这些损失。

三、全球“无现金社会”的推进

公众可能对于“无现金社会”的推进，存在一定的误解，认为比特币等数字货币的出现才导致的“无现金社会”。其实并不是这样的，“无现金社会”的真正推手是电子支付，也就是银行卡和信用卡。早在20世纪银行卡发明出来以后，美国支付巨头维萨卡、万事达卡所控股的公司和机构就已经在全球大力推广电子支付，以银行卡取代现金，从而实现其垄断利益。正如人们所看到的那样，现金确实具有很多的优点，但它的缺陷也是明显的，尤其是长期持有现金的穷人无法获得银行的服务。现金的使用成本、交易成本高企，对穷人不够友好，以及为了适应信息技术的发展，银行卡的出现使得现金的使用率急剧下降。对于支付巨头来说，则是一块巨大的支付蛋糕，垄断之后则可以充分掌握市场的话语权。因此，一些信用卡联盟、银行卡协会不遗余力的推广电子支付，反对和压制现金的使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是以消费驱动的经济模式。因此，过渡消费、提前消费成为了潮流，很多工薪阶层大都依靠信用卡透支维持生计，加之银行与消费市场联盟，大力推广银行卡、信用卡支付，这些措施都加剧了现金从日常生活中的“消失”。

进入21世纪以后，电子支付、移动支付加快了“无现金”的步伐。在普惠金融的大力推广下，2012年，比尔·盖茨基金会、ebay、花旗银行、维萨公司等组建了优于现金联盟。这个由一些世界性的大财阀组成的联盟，很快得到了世界各国领导人的青睐。后来，优于现金联盟成为了联合国下面的一个机构，其目的是向全世界推动从现金向数字支付过渡，推动包容性增长和普惠金融，该联盟成立几年里得到了很多国家的积极响应。诸如人口大国印度、孟加拉国等都加入了这个联盟。联合国也认为

数字金融服务是一项有助于解决贫困问题的可持续战略。2017年，中国本土的无现金联盟在杭州成立，联合国环境署、蚂蚁金服与首批15家联盟成员组成了该组织，其目的也是推动无现金支付。

此外，无现金联盟仅仅是推动电子支付的冰山一角。传统的银行、金融系统也没有闲着，在维萨、万事达、银联的号召下，世界各大银行、金融机构、移动支付平台纷纷卷入瓜分全球支付这块大蛋糕的行动中。与老牌的银行系统不同，新晋的互联网金融平台大都致力于推广移动支付。全球性支付平台包括PayPal、亚马逊支付、谷歌钱包、苹果支付以及中国的支付宝、财付通等。互联网平台大力推广的移动支付并不是其主营业务，而是该平台生态系统中的一环，消费者或用户并不是为了支付而使用该平台。平台经济围绕着人们的衣、食、住、行等日常生活，以及消费、投资、理财、保险等领域。平台构建的生态经济对于仅仅只做支付、借贷的传统金融机构来说，可谓是致命一击。尽管它们之间存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但并不影响它们的共同目标：消灭现金。对于银行而言，它们深信银行业的制度垄断会保护银行免遭灭亡；对于互联网平台则是积极布局，将支付领域纳入和捆绑到自身的生态系统里，从而最终消除银行在经济活动中的影响。

电子支付、移动支付对普通民众的益处是明显的，银行或互联网金融平台在普惠金融、小微企业贷款以及小额信贷等金融业务上为大量的平民、穷人带来了福音，例如蚂蚁金服等互联网金融平台开发出了专门针对小额信贷的多种多样的业务。开创了所谓“310”模式，即3分钟申请、1秒钟授信、0员工介入，为数亿人发放了信用贷款。这对于传统金融机构完全是不可想象的，传统银行在信用资质和信用审核流程中，成本很高，以至于100万以下的贷款，银行很难实现盈利。

各国推行无现金的相关法律法规

由于电子支付、移动支付的快速发展，各国政府对现金的使用也做出了不同的法律条款。理由之一就是防范利用现金进行洗钱、偷漏税等犯罪活动。在欧盟，法国自2015年9月起本国居民购物现金支付不得超过1000欧元，境外游客不得超过1万欧元；西班牙、意大利等国在2017年也陆续出台相关法案，以支持尽量避免使用现金。除了欧盟国家，一些发展中国家，也陆续做出了类似的法令，例如墨西哥、乌拉圭、印度、越南、俄罗斯等，现金支付限额在5000到2万美元之间。无论是欧盟还是其他国家，都对违反现金使用限额的处以高达25~40%的罚款，重则还要坐牢。对于美国而言，则更是如此，美国本身就是电子支付垄断巨头公司的聚集地，也是无现金联盟的发起国，它们制定了更加复杂的法律来避免现金的使用。别说是用现金支付，即便是用现金存款，如果被判定30天内故意每次存款超过1万美元，或者每次存款2000美元，每月超过4次，都有可能被怀疑涉嫌“洗钱”，存款人如果不积极向税务部门申报，被抓住最高可判10年的重罪。世界金融中心的英国，也在大力推动无现金社会，毕竟金融是该国的经济命脉。据英国金融协会数据显示，2018年，现金交易仅占英国全部交易的28%。根据预测，到2028年，这一数字将减少到10%左右。

无现金社会的趋势

无论是从技术发展的态势，还是从世界各国政府、央行、商业银行以及支付巨头的默契来看：现金有序地退出历史舞台已成定局，“无现金社会”是一个根本不可逆转的趋势。

据全球支付报告统计，截止2018年，全球支付领域里，其中移动支付占比36%，电子银行卡（含信用卡）占比35%，银行交易占11%，真正用现金支付的可能不超过10%。预计到2022年，移动支付将达到47%，电子银行卡（含信用卡）将下降到28%，现金的使用率将进一步下降。从无现金使用次数来看，美国以1485亿次居首位，欧元区以745亿次位居第二，中国以480亿次位居第三。还有非洲一些较贫困的国家，虽然银行和金融业务难以开展，但通过技术创新，也实现了移动支付。例如

肯尼亚发明的M-PESA支付系统，已经使得数千万人用上了电子钱包， 与智能手机的APP支付应用不同，这些穷困国家的民众使用的是非智能的旧式手机。M-PESA基于SIM卡和电信网络运行，各地都有大量的代理商为储户提供服务。M-PESA不仅可以存取现金、转账，还可以用于消费和信贷。该系统越来越受到当地民众的青睐，发行十余年来，已经风靡周边数个国家，它所到之处，银行、金融系统流失大量的客户。

中国移动支付的快速发展

欧美等发达国家一般都经历了相当长的银行电子支付时期，十年前才有部分人群转向移动支付。其主要原因在于，发达国家的民众对银行的依赖性较大，大多数民众喜欢信用卡的消费打折和小额信贷。从全球各国在“无现金社会”的推进上来看，中国可谓是一匹黑马，非常耀眼。许多国家都没有想到中国在移动支付领域会发展这么快，若非很多外国人在中国亲身经历，完全不敢相信。虽然移动支付并非中国人发明的，但是就最近几年的发展速度来说，中国无论是在普及程度和推广速度上来说，无疑是一骑绝尘、遥遥领先的。如今随处可见的扫码支付、支付宝、微信支付等早已渗入到每一个微小的经济活动中，无论是商场、超市，还是酒店、餐厅，外卖，就连地摊上的便宜货，卖菜的农民乃至于乞丐，都在用移动支付。中国由于是人口大国，加之国内商业银行基本都是国有企业，这就造成许多民众无法充分地享受到银行服务，这其实是一个广阔的市场，是绝对的刚需，这也为后来的移动支付的快速发展埋下了伏笔。

回顾中国十余年的移动支付发展历史，最初的国内移动支付的概念与现在完全不同。2005年中国银联启动了NFC支付方案。NFC支付又称近场支付，是日本索尼、韩国三星等公司开发出来的。2009年中国银联与中国移动开展了NFC移动支付业务试点，但由于电信行业的标准与银行的NFC技术标准不统一，最终该方案无疾而终。2011年，支付宝率先推出了二维码扫描支付，2012年，阿里和腾讯开始在小额支付上试水二维码支付。2014年，随着4G时代的到来，智能手机的快速普及，移动支付开始大规模推广，随后几年，支付宝和财付通以迅雷之势蚕食了大片支付市场。据统计，从2013年到2017年，移动支付年交易量从1.3万亿人民币增长到202.93万亿人民币，年平均增速达181%，支付规模超过美国上百倍。

最近的互联网报告显示，截至2020年3月，我国网民规模达到9.04亿，其中手机上网的比例达99.3%，手机支付用户规模达7.65亿，占手机网民的85.3%。其中，支付宝占移动支付市场份额的53.58%，财付通(微信支付+QQ钱包)占39.53%，仅这两家就占据国内移动支付市场份额的93.2%，双寡头垄断的格局基本形成。金融系统的银行卡交易规模正在逐年下降。

中国是当今世界上移动支付发展最快的国家，这也给国内一些民众一种错误的认识：认为中国的支付已经走在世界的前面了，甚至嘲笑国外的支付方式落后，还有些媒体因支付方式大肆鼓吹中华文明又超越西方文明了，这其实是非常可笑的。欧美对于电子支付，对于银行的依赖是由于其消费模式的影响，并不是移动支付的技术实现不了，也不是人家没有这种技术，恰恰相反，国内的移动支付方式也是外国人发明的，只不过国内的人口、经济规模使得我们看上去暂时走在了前面。欧美国家的民众更加注重个人隐私和数据安全，因此，移动支付在这些国家推动起来就比较缓慢。一些媒体和民众嘲笑别国落后的支付方式，实则是眼光短浅，缺乏远虑的农业思维。他们并不知道平台垄断下的支付方式背后所隐藏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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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译者/作者：中本云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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