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凯：比特币会挑战美元霸权的地位吗？

比特币会取代美元称为全球储备货币吗？表面上这个问题看来很唐突，却直击目前投资比特币的叙事：当美联储大量印钞和量化宽松将引起通货膨胀，预期将造成美元长期大量贬值，持有比特币将是抵御美元贬值的“保值”武器。时间点也似乎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如果美元中心主义者认为比特币有可能取代美元，从而认为比特币者可能威胁美元霸权，这种担忧会不会督促美国政府加强监管，或是以其他方法扰乱加密货币的“去中心化”基因，从而使得掌握大量比特币成为地缘政治的角力？

我将在另外一篇文章里讨论拜登政府，特别是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可能会对加密货币采取的监管措施。但是，到2030年，比特币能否取代法定货币，取代它成为全球通用货币？花旗集团的全球观点与解决方案小组在3月初发布了一份长达108页的报告，标题为《临界点上的比特币》。报告指出：“比特币在全球支付中的优势，包括去中心化设计，没有外汇风险，快速（且可能更便宜）的资金流动，安全的支付渠道以及追溯性”，这些属性与比特币的全球影响力和中立性相结合，可能促使其成为国际贸易的首选货币。

专注加密货币的摩根溪投资公司创始人杰森.威廉姆斯认为，比特币最终将成为全球储备货币。他说：“比特币到2028年涨到100万至150万美元，到2030年涨到500万美元，在我看来轻而易举。”但甚至威廉姆斯都认为，到2030年比特币都不能完全取代法定货币。随着比特币的显着增长，法定货币主掌世界的能力将会减弱。但着眼“数码朋克”的起源，鼓吹比特币象征“反权威的货币革命”的人，却日益担心比特币日趋主流化之后，它将为了赢得华尔街和投资者的青睐而“背叛”原本支持它的“草根基础”。有些人开始担心，是否“矿工”会协议改变比特币2100万供应上限？甚至量子计算会不会破解比特币的椭圆曲线签名？随着比特币经济利益的激增，这些看来不可能的“世界末日”或接近“异端”的黑天鹅事件，发生的几率会不会上升？

新冠疫情催生的“储备货币”

新冠疫情爆发之初，美元重新确认它是全球金融的避风港，大多数央行将它作为“储备货币”，美联储向各国央行提供巨额美元。但人类历史上没有永远的储备货币，从15世纪以来，在美国之前，只有五个大国的货币享有“储备货币”的地位：葡萄牙、西班牙、荷兰、法国和英国。这些货币的“统治”时期平均94年。

自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到2020年初，美元的霸权时期已经纵横75年，是否意味着气数将尽？

20世纪上半叶，美元和英镑在储备货币的地位上并驾齐驱。自二战结束以来，美元一直是世界上用于国际贸易和其他交易的最常用的储备货币和使用最广泛的货币。美元在全球经济中的中心地位为美国带来了一些“特权”，甚至“霸权”：美元作为全球主要储备货币的角色，使美国能以比原本更低的价格支付美元资产的利率，允许美国更轻松地向国外借钱，能够出现更大的贸易赤字，以及扩大美国金融制裁的范围。而美国银行受益于获得美元资金的机会增多，这能降低汇率风险，并使美国金融市场更具流动性。

1944年在美国布雷顿森林举行的会议中，44个国家共同制定了布雷顿森林体系，将美元对黄金的价格绑定为每盎司黄金35美元，而所有其他货币对美元的汇率都是固定但可调整的。在布雷顿森林体系之前，大多数国家都遵循金本位制，这意味着每个国家都保证将其货币兑换成黄金价值。在布雷顿森林会议之后，每个成员国都同意将其货币兑换为美元，而不再是黄金，正式开启了美元的霸权时代。

这个集体的国际货币兑换制度一直持续到1971年，尼克松总统担心美国的黄金供应量不足以支付流通中的美元数量，让美元相对于黄金贬值，并宣布暂时停止美元对黄金的兑换。布雷顿森林体系在1973年正式解散，国家法币从大宗商品支持的货币，转变为以主权信用支持的货币。目前负责监督国际货币体系的机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认可八种主要储备货币：澳元、英镑、加元、人民币、欧元、日元、瑞士法郎和美元。美元是迄今为止最常用的储备货币，占全球外汇储备的60％以上，虽然美国经济已从1960年占世界GDP近40％下降到今天的低于25％。

到目前为止，即使经历了2008年金融危机的冲击，关于美元失去冠冕的预测尚未实现。经济学家巴里?艾肯格林在《过高的特权》一书中指出，这证明了美元作为主要储备货币所享有的优势以及缺乏可靠的替代方案。美元在贸易和金融中的首要地位，使其成为各国持有的最具吸引力的货币，因此难以取代。一般认为，目前美元尚没有真正的挑战者。最常见的替代方案如欧元、人民币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特别提款权，分别有其局限。

欧元是使用率第二高的储备货币，约占全球外汇储备的20％。欧盟在经济规模上可与美国匹敌，出口更多，并拥有强大的中央银行和强大的金融市场，这些因素使欧元成为美元的可行挑战者。但缺乏共同的国库券和统一的欧洲债券市场，限制了其作为储备货币的吸引力。

而人民币目前仅占全球外汇储备的2％，中国政府严格控制经济中的资金流动对此是一种持续的挑战，但人民币在全球的使用一直在稳步增长。

新冠疫情下，在美联储的领导下，每个主要中央银行都在疯狂地印钞，从而削弱了人们对许多法币的信心。目前流通的所有美元中有20％是在2020年印刷出来的，M2货币供应量增加了26%，显示1943年以来的最大百分比增长。

回顾过去，2008-2009年金融危机之后，美联储开始了量化宽松政策，这大大扩展了其资产负债表。但同时商业银行缩减贷款账目，并冲销抵押债务和证券造成的损失，这意味着美联储的注资仅能抵消商业银行资产负债表的收缩。美联储最广泛运用的货币衡量标准M2，2010-2019财年的货币增长平均每年仅为5.8％。

经历了数十年的攀升之后，2019年美国对世界其他国家的债务超过了美国经济产出的50％，通常这一门槛预示着危机可能即将到来。2020年政府大量举债更将美国债务推高至产出的67％。有评论者担心，一旦世界其他地区对美国支付账单失去信心，美元的主导地位很可能会结束。

2020年以来中央银行的印钞助长了加密货币的狂潮，特别是比特币的21万枚限量机制的吸引力。

比特币不仅是2020年最热的投资，还是十年来最热的投资，平均每年增长200％以上，但目前市值还不到12万亿美元黄金市场的十分之一。比特币的支持者预期，比特币赶超黄金成为抗通胀的首选已经指日可待，届时这将降低比特币的波动率。

根据摩根史坦利的分析，自2009年发行以来，比特币年平均价格波动为69％，而白银为27％，黄金为13％，股票为20％左右。黄金和白银的波动性几十年来几乎没有变化。

自比特币推出以来，其波动率已从年均超过400％的水平下降，这显示比特币与传统对冲资产之间的波动率差距正在缩小。比特币的风险调整后收益现在与全球和美国股票处于同一范围。

比特币在取代美元作为交换媒介的雄心方面也开始取得进展。尽管当下几乎所有比特币都是作为投资持有，不用于支付账单，但这种情况正在改变。许多支付平台开始接受比特币和其他数字货币，这将是对美元发起的挑战书。

加密货币在新兴国家特别具有吸引力，为缺乏金融服务的人口提供便利。这些国家不稳定的政权破坏公众对货币的信任。区块链是比特币去中心化网络背后的技术，借此可以削减政府和中间商的控制力，并以更高的透明度和更低的费用加快交易速度，因此新兴市场的用户趋之若鹜。

比特币作为记账单位

方舟基金的报告指出，如果比特币在美元、日元、人民币、欧元这四种最大法定货币之外，占据全球货币基础的5％，其市值可能会增加1万亿美元。

但作为设定价格和记录债务的手段，比特币极不可能挑战美元等法定货币成为会计单位。经济学中的会计单位允许对价格、成本和利润进行某种有意义的解释，以便实体可以审视其自身的绩效。它使股东可以了解其过去的表现，并了解其未来的盈利能力。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如果比特币不能成为稳定的计量单位，这将限制比特币在会计上的意义。

美国银行在3月17日题为《比特币的肮脏小秘密》报告中指出，虽然比特币目前风风火火，但大多数比特币交易仍然以美金计价：约80％的比特币以美元兑换，而其他货币（欧元、日元和韩元）分别占比特币交易的19％、0.01％和0.43％。

这表明，比特币尚未成为有意义的参考单位。其中很大的因素是，比特币的波动性远高于外汇、黄金甚至白银。显然，人们对比特币的波动性见仁见智，有别于前述摩根史坦利的看法。美国银行报告指出，即使经过10多年的交易，比特币也未能发展出一定的价格稳定性。

央行数字货币对比特币有利还是有害？

美国财政部长珍妮特?耶伦数度警告说，比特币是进行货币交易的“极其低效”的方式，而价格剧烈波动是其中一项考虑。她认为：“这是一种高度投机的资产，我想人们应该意识到它可能会极度波动，而且我确实担心投资者可能遭受的潜在损失。”

耶伦也经常指出比特币被作为犯罪工具使用的情况，但币圈人士反驳说，美元现金有4%-5%的交易属于非法，而比特币的非法交易大约在1%。

根据ChainAnalysis的《2021年加密货币犯罪报告》，在2019年犯罪活动占所有加密货币交易量的2.1％（约214亿美元的交易量）。到2020年所有加密货币活动中的犯罪份额下降至0.34％（交易量为100亿美元）。

而据联合国估计，每年全球GDP的2％-5％（1.6万亿-4万亿美元）与洗钱和非法活动有关。这意味着使用加密货币交易的犯罪活动比法定货币少得多，而且其使用量逐年下降。

去年8月，美联储宣布与麻省理工大学合作开发、测试并研究一种央行数字货币，研发时间将为两到三年。克利夫兰联储主席梅斯特表示，疫情给予美联储等其他央行一个刺激，考虑发行央行数字货币，通过立法让每个美国公民都在美联储有一个账户，可以将数字美元存入账户，用于紧急支付。这将使美联储绕开国会，有直接的“财政刺激”能力。

但推出数字货币并非美联储主席鲍威尔关注的优先议程，他最近在国会作证时表示：“（我们）不要急于成为第一个（央行数字货币）。（我们）不想看到钱离开银行。我们有一个银行系统……” 这个表态清楚地表明了他不希望见到资本流出银行体系。

鲍威尔在3月22日在国际清算银行主办的线上峰会表示：“加密货币非常不稳定，请看比特币，因此作为价值存储并没有真正的用处……它们更像投机的资产……比特币基本上是黄金的替代品，而不是美元的替代品。”

鲍威尔也认为“稳定币”作为仅受私人公司的激励机制支配的货币，应该得到最高水平的监管：“私人稳定币将不会替代以央行货币为基础的健全货币体系。”

这个观点呼应了欧洲央行行长拉加德最近文章中的观点。虽然她看好数字欧元，但对加密货币和稳定币（价值与法定货币挂钩的数字货币）等潜在竞争对手保持戒心，因为如果广泛采用稳定加密货币，可能会“破坏金融安全”。

拉加德说，加密货币的主要风险正是加密支持者认为优越的功能，即加密完全依赖技术，没有可识别的发行人或索赔人，结果是加密货币缺乏流动性、稳定性和信任度，因此“不能履行货币的所有功能”。

尽管稳定币正试图解决这些问题，并可能推动支付领域的创新，但加拉德认为它们“构成了严重的风险”，如果将稳定币用作价值存储，可能会引发银行存款向稳定币的大量转移，这可能会影响银行的运营和货币政策的传导。如果稳定币的发行人不能保证固定价值，或被视为无法吸收损失，则可能引发挤兑。

瑞银首席经济学家保罗?唐纳文质疑比特币作为货币的功能。他警告比特币的价值可能为零：货币必须是稳定的价值存储手段。使用正确的货币，用户可以真正确定今天可以购买的商品篮子与明天可以购买的商品篮子相同。但比特币和其他加密货币就没有那么确定。

这是因为加密货币结构性的基本缺陷：为了实现稳定的消费能力，需要保持价值储存，供需平衡。如果对适当货币的需求下降，央行可以减少供应，维持平衡，从而维持消费能力。但如果对加密货币的需求下降，供应并不会下降以维持平衡，因此价值和消费能力立即崩溃。

但前摩根史坦利银行家、Messari评选的2020年加密货币十大影响人物凯特琳?隆在《福布斯》发文指出，比特币价格的波动性从某种角度而言，反而是它的优势：比特币是为系统稳定而设计的，而不是为了价格稳定。

即使比特币的价格可能不稳定，比特币的系统还是高度稳定。比特币与法定货币相反。法定货币通常表现出价格稳定，但容易受到金融体系不稳定的周期性冲击。扩展来说，与法定货币连动的稳定币（例如脸书的新加密货币Diem ，原名Libra）与法定货币属于同一类别，它们旨在实现价格稳定，而不是系统稳定，并且面临传统金融系统定期波动的风险。

货币体系可以同时达到价格稳定和系统稳定吗？隆认为不太可能，这是因为现实世界本身的不稳定，因此货币需求也不稳定，会受到地震、干旱、飓风、技术突破、突然发现大量石油/矿产储备、税收/关税/法规变化、人口趋势甚至简单的季节性等因素的影响。为了使法定货币体系内的价格稳定，央行通过干预市场来抵消这些需求波动，以试图引导经济在目标价格通胀、汇率挂钩或利率范围内运行。

但金钱需求不稳定。中央银行通过干预自然市场程序来人为地制造法定货币的价格稳定性，它们的行动最终可能导致系统不稳定。

在以上论战背后真正的关键问题是：如果美联储推出央行货币钱包，这对比特币有利还是不利？

币圈人士认为，央行数字货币和加密货币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动物。既然央行数字货币不像比特币“去中心化”，那么，集中式的央行数字货币，是否将使分散式加密货币更具吸引力？

然而，比特币虽然可以用来避免监视，防止法定通货膨胀，但追根究底，比特币并不是匿名网络，而是化名网络，可以追溯到IP地址。

反对比特币的精神领袖、纽约大学宏观经济学教授努里埃尔?鲁比尼在《为什么央行数字货币将摧毁比特币》一文中指出，“就目前而言，只有商业银行才能动用中央银行的资产负债表；中央银行的储备已经以数字货币持有。这就是中央银行在调解银行间支付和贷款交易方面如此高效和具有成本效益的原因。由于个人、公司和非银行金融机构无法享有相同的访问权限，因此他们必须依靠持牌商业银行来处理其交易。因此银行存款是一种私人货币的形式，用于非银行私人代理人之间的交易。在银行系统之外，甚至诸如支付宝或Venmo之类的全数字系统也无法运行。

央行数字货币将颠覆这种安排，允许任何个人通过中央银行进行交易，从而减少了对现金、传统银行账户甚至数字支付服务的需求。更好的是，央行数字货币不必像加密货币那样依靠公共的“无许可”、“无信任”的分布式分类账。毕竟中央银行已经拥有一个集中的、许可式的私人非分布式分类账，可以安全无缝地进行支付和交易。”

至于加密货币是否具有“匿名”的优势，鲁比尼不这么认为，因为一如私人银行，如果政府采取同样政策，央行数字货币交易也可以匿名化，在必要时只能向执法机关或监管机构透露账户持有人信息。他也指出，使用加密货币钱包的个人和组织仍然留下了数字足迹，因此诸如比特币之类的加密货币实际上并不是匿名。希望追踪罪犯和恐怖分子的政府当局，将很快打击企图完全保护隐私性的加密货币。

但加密货币的支持者认为鲁比尼的论点非常薄弱，因为国家发行的客户身份识别（KYC）和AML（反洗钱）硬币绝不会对比特币构成竞争威胁。许多新一代软件正在使加密货币符合KYC的标准，事实上能够在美国各州拿到执照的加密货币交易所，都必须符合KYC和AML的标准。

所以币圈人士认为，除非央行数字货币成为打击比特币的更广泛国家计划的一部分，否则它们将不会取代比特币或其他加密货币。央行数字货币的集中性质将使更多的监视成为可能，并进一步侵蚀经济个体的财务隐私。

我认为这场辩论显示，不论是否支持加密货币的功能，为了更为主流所接受，加密货币正不可避免地向传统的监管机制靠拢，势必失去部分“去中心化”的特质。

比特币、美元与地缘政治

前美国财政部长亨利?鲍尔森去年5月在《外交事务》发表《美元的未来：美国的金融力量取决于华盛顿而不是北京》一文，他认为华盛顿抵御新冠疫情的经济政策将考验美元的地位，端看美国能否随着时间的推移，来管理其国债并遏制其结构性财政赤字。

“华盛顿应该对与中国竞争中真正面临的风险保持清醒的头脑。美国应该在金融和技术创新方面保持领先地位，但没有必要夸大中国数字货币对美元的影响。最重要的是，美国必须首先保留创造美元主导地位的条件：立足于健全的宏观经济和财政政策的充满活力的经济；透明开放的政治制度；以及国际经济、政治和安全的领导地位。简言之，维持美元地位不会取决于中国的情况。相反地，它将几乎完全取决于美国适应新冠疫情之后经济的能力。”

保尔森不认为中国中央银行推出数字人民币将终结美元的主导地位，尽管货币形式可能正在发生变化，但其性质却没有改变。数字人民币仍然是人民币。用于交易的代币可能有所不同，但中国储备货币地位的前景，取决于适用于人民币发行者的同一组因素。尽管中国政府已提倡使用人民币结算贸易，这是人民币国际化的一项努力，但石油和其他主要商品仍以美元定价。

随着时间的流逝，国际货币体系将很可能再次对两种或更多种全球储备货币给予相对同等的重视。人民币是主要竞争者，因为它已经与日元、欧元和英镑一起成为储备货币。除了重大灾难，中国经济在可预见的将来也有望成为世界最大经济体。它还将是第一个从新冠危机中复苏的主要经济体。

尽管如此，人民币能否作为主要储备货币加入美元的行列，仍未成定局。为了达到这样的地位，中国需要改革经济并发展资本市场，但这可能受制于政治因素。在实行资本管制且货币不由市场决定的情况下，没法建立国际金融中心。人民币作为主要储备货币的前景也是同理。

同时保尔森认为，尽管北京支持的数字货币本身并不太可能破坏美元的霸主地位，但它无疑可以促进人民币的国际化。在委内瑞拉等货币不稳定的国家和地区，数字人民币可以替代当地货币，中国公司（如腾讯）已经在非洲和拉美的发展中国家中占有相当大的市场份额，它们可以引领未来的数字人民币获得市场份额。这可能有助于提升人民币的全球地位，并成为将中国的经济和政治影响力投射到海外的更广泛战略的一部分。

其他国际观察家也认为，数字人民币有望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取代美元。一旦数字人民币侵蚀美元的市场份额，即使中国政府不支持比特币，这也会使美元成为比特币更容易冲击的对手。

最可能的情况是，即使许多表面上不支持比特币和加密货币的政府，也会意识到比特币的战略价值，这表明控制比特币的生产和流通将会涉及金融体系安全和国家安全，许多国家可能会借着幕后囤积和操纵比特币来规避美国实际或威胁的经济制裁。

因此，即使比特币号称是不能被任何政府没收或摧毁的货币，最有可能的场景是比特币将会和（数字）人民币分别拿走美元部分的市场份额，但美国政府何时才会感到加密货币对于美元霸权的威胁？

魔瓶里的巨怪

整体而言，虽然无政府主义者希望比特币终究会带来货币自由的乌托邦，但只要人类还相信社会组织，基本上比特币要完全取代美元或任何法币，可能性几乎为零。

根据Statista的数据，在2009年、2010年和2011年的金融危机及后续的复苏时期，美元占全球外汇储备的60％以上。即使新冠危机之后，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数据，美元在去年第二季度占全球货币储备的61％。

“比特币极大主义者”经常认为，尽管目前比特币可能存在可扩展性、智能合约应用等问题，但未来比特币将会垄断市场。但比特币的“去中心化”也是它的弱点。事实上，目前提供比特币交易的交易所是破碎的中心化，仍然无法摆脱人本为主。

另外的考虑是，世界各国中央银行不仅持有美元，还持有美国国债。根据Statista的数据，截至2020年6月日本持有的美国国债价值1.26万亿美元，中国持有的为1.07万亿美元。根据美联储和美国财政部的数据，截至2020年6月，外国共持有价值7.04万亿美元的美国国债。

《美元的意识》一书作者马克?钱德勒认为：“支持美元的是世界上最大、最深、最透明的政府债券市场，从那个角度来看，我真不知道比特币如何能够取代美元。”

美国货币监察长办公室在去年7月允许美国持有国家特许执照的银行提供加密货币托管服务，在此之前只有持有州许可证的专业公司才能为大型投资者提供服务，意味着为股票证书等提供类似保管服务的大型银行可以加入竞争。

美国司法部也在去年10月发布了《加密货币：执法框架》白皮书，提出了对数字货币的执法应对计划，以及美国司法部如何与美国国内及全球监管和执法单位建立合作关系。

这些举措都给予加密货币某种程度的“正当性”。但是，虽然币圈认为政府无法消灭加密货币，政府的负面举措仍然可以打压其实用性。

发展至今，美国政府不可能全面封禁比特币，主要原因是木已成舟，太多利益团体都已经加入比特币的行列。但鉴于加密货币有可能成为掀起“货币战争”的武器，美国会不会推动国际监管加密货币的公约机制？基于比特币和区块链的潜在战略价值，各国政府之间的考量必定也包括，驱逐比特币是否给予其他国在区块链金融领域的优势？

这里的悖论是：除非美元真正受到威胁，美国政府大抵不会因此就对比特币采取行动。但反过来说，如果现在不采取行动，等到比特币真正发展到威胁到美元的层面时，“巨怪”已经逃离了魔瓶。

其他加密货币的挑战

在拥有8655个成员的加密货币家族中（根据3月2日的数据），比特币作为始祖，加上其广泛的“网络效应”，自然比起其他加密货币更具有成为全球储备货币的先进优势。

花旗银行的报告指出，许多潜在问题可能会阻碍机构参与比特币、加密货币和数字资产的进程，需要持续增强对网络的信心，解决对资本效率、托管安排、资产保险、市场安全、虚假抵押品索赔的可能性以及ESG（环境、社会和治理绩效）影响的担忧。

随着比特币和其他加密货币变得更为主流化，监管合规的要求大多依赖于传统工具，例如“了解你的客户”、反洗钱以及对金融体系的监控，这些机制在很大程度上与加密货币的基因不相为谋。原来“网络庞克”希望借着一个分散的、由用户控制的网络，提供法外使用的链条，但目前反洗钱金融行动特别工作组用来管理数字资产的“数据转移规则”已经在币圈引起广泛担忧。

虽然加密领域的一些早期拓荒者，可能把日益增加的监管视为生态系统成熟的自然发展，但其中有些人可能会抵制。许多最具创新力和才华的开发人员，可能会选择退出已部署的平台，转战新的领域。这可能最终会分割系统中的流动性。

机构参与者和许多个人投资者可能会选择拥抱数字生态系统的受监管部分，从而投入越来越多的资金。虽然这可能会推动近期的增长浪潮，但从中长期来看，受监管的加密业务的估值，以及受监管的比特币、加密货币和数字资产的价格，可能会失去创新的吸引力，更接近传统的投资产品。正如交易所买卖基金（ETF）最初是一种独特的投资产品，后来开始演变为另一种投资包装一样，随着旧有系统和新兴系统的融合发展，比特币和区块链生态系统的新颖性可能逐渐消失。

花旗银行认为，在这种背景下，开发人员可能会转而追逐另一波颠覆性创新浪潮，他们可能会努力创建新的、更具抗监管能力的新型加密产品。投机资本和那些希望加入反建制运动的投资者可能会随之转向新的领域。

尽管比特币仍然是流动性最强、资金最充足的代币，2020年间比特币的市值增长了2.7倍，但同期其他加密货币的市值却增长了3.75倍，结果是比特币的市场支配地位正在下降，其市场份额从2013年的94%、2019年的69％下降到2020年的62％，目前大约维持在60%到62%的区间。

较新的平台提供了可编程的智能合约和开放协议，使创新的开发人员可以更轻松地进行实验和创建新产品以吸引用户。游戏、赌博、去中心化金融产品都在区块链上创建，要参与的用户必须支付平台自己发行的硬币，火爆的平台有可能使其代币的价值超过比特币。以太坊平台已经比比特币平台结算了更多的以美元计价的交易。这些是否最终可能使比特币黯然失色？币圈人士认为比特币将是“数字黄金”，用为价值储存，而以太币之类的加密货币将是“用途性代币”，各有所司。

但是，花旗银行指出，如果经济反弹超出预期，而且中央银行和政府能够缩减财务计划，并开始比预期更快地提高利率，这可能会导致机构投资者将资本重新分配给传统的股票和债券市场。机构热情的减弱将消除对比特币乃至更广泛的加密货币生态系统的主要支持来源，从而将其推回到更具投机性的根源。

美国银行分析的报告指出，在投资组合中持有比特币的主要论据其实不是多元化、稳定的回报或防止通货膨胀，而只是价格会持续上涨的期望。比特币类似于其他商品，其价格完全由供求关系决定。由于比特币的供应是固定的，需求的波动是推动其价格走势的唯一因素。比特币也已经与风险资产相关联，它与通货膨胀并没有联系，且异常波动，因此作为存储财富或支付机制的手段是不切实际的。

报告中也指出几个将会阻止比特币进一步普及的关卡，包括集中所有权：大约95％的比特币由2.4％的账户控制，分配严重偏向最大的“鲸鱼”账户。相比之下，根据美联储的最新数据，收入最高的1％的美国人“仅仅”控制着美国所有家庭财富的30.4％。

而且比特币的价格极度受到资金流动的影响：仅需流入9300万美元，即可将比特币的价格提高1％。至少要有20亿美元的资金流入才能使黄金价格上涨一个百分点，而要对20年以上的国债施加相同的价格影响，则需要超过22.5亿美元。

另外一个考量是关联度：比特币不再与其他主要风险资产无关，比特币与股票和商品的相关性更高，而与美元和美国国债券等避险资产的相关性则为中性或负相关性。

比特币的耗能问题也是政策上的考虑：根据美国银行的研究，比特币的耗能可与美国航空等大型公司相比拟，美航每年运送2亿多名乘客。报告估计，每流入10亿美元，比特币消耗的能源就相当于120万辆汽车，“换句话说，以约5万美元的价格购买一枚比特币的碳足迹为270吨，相当于60辆内燃机汽车。”由此看来，特斯拉对比特币的15亿美元投资所产生的碳足迹，相当于180万辆汽车的年排放量。尽管比特币的捍卫者主张比特币挖矿的能源将来自再生能源，但剑桥比特币电力消耗指数地图今年初的数据显示，中国目前占全球哈希率约65％。美国银行认为：“中国将近60％的电力来自燃煤发电厂，其中不到20％来自天然气或可再生能源。这意味着大多数比特币的开采都依赖不可持续的化石燃料。”

美国银行的报告还指出，比特币的碳足迹与价格直接相关。随着价格上涨，随着越来越多的加密“矿工”参与进来，产生的排放也随之上升。反之，比特币网络必须变得更加复杂，才能应对需求并防止黑客入侵。这将需要更多的哈希功率，进而增加能耗。鉴于比特币价格与比特币能源使用之间的线性关系，比特币的能源消耗估计在过去两年中增长了200％以上。

比特币和加密货币耗能的问题，势必持续被辩论，如果这成为各国政府和国际碳中和公约打压的口实，比特币离挑战美元霸权就更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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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译者/作者：sky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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